第十九章 筵前争锋-《捺钵王朝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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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次大家都听清楚了“偿命”两个字。难道韩德让杀了女里的什么人不成?难道韩老四不还手是做了什么理亏之事吗?连皇帝也怔了怔。但他不相信韩德让是那种为非作歹的人,想了一下说道:

    “什么偿命偿命的,到底是为了什么事?说出来朕给你们评评理。要是女里爱卿无理,一定要给韩爱卿赔罪。要是你有理,朕就放过你。”

    “微臣来说吧。”韩德让知道女里只会乱喊,这会儿什么也说不清。就是说也不过是胡搅蛮缠。上前一步对着皇帝垂手说道:“事情是这样的。刚才饮酒聊天,女里忽然提起前些日子在上京的一件案子,要微臣给他说法。微臣向他解释,他就耍起浑来。”

    “噢,是桩什么案子?”见他说得坦然,皇帝也没了顾虑,接着问道。

    “一条恶狗咬了过路的孩子。眼看孩子快要没命,父亲找来棒子狠命一棒将狗打死。狗主仗着人多把那个受伤的孩子和他的父亲抓回府里要两人偿命。那孩子的母亲哭着告到留守衙门。这件事归城防司管。微臣审明之后判那狗该死,狗主纵狗伤人有罪。命他们立即放人,赔偿医药费,直到把孩子治好。谁知狗的主人就是女里大人,那是一帮恶奴。他们不放人更不出钱,抬出女里大人。说这狗是女里大人最爱,花了一百两银子买的。一个穷小子顶多卖十两银子。微臣派士兵包围关人的地方,将父子二人救了出来。微臣本该把那帮恶奴抓起来论罪处置。后来再三斟酌,看在女里大人的面上,改判双方各不追究,了解了此案。微臣到现在心里都觉得对不起那孩子和他的家人。”

    韩德让说得黯然神伤。此案判完之后,他自己拿了二十两银子让府吏送给了那家人去给孩子治伤。

    “那家是汉人?”皇帝面露恻然,想了想,明白了其中究竟,问道。

    韩德让默然点头。

    在辽国契丹人和汉人适用不同法律,叫做“番汉不同治”。当一个案子涉及多族人时虽说有“四姓相犯,皆用汉法”的例条,但又规定契丹人打死汉人只需赔偿牛马,而汉人打死契丹人不但要杀头还要赔亲属为奴婢。明明就是同命不同价。那帮恶奴才会认为汉人的命还没有契丹人的狗值钱。

    女里也是这样想的。女里爱狗如马,这只狗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吐蕃弄来的敖犬。为了那个畜生他捶胸顿足大哭一场。把带狗的奴才给打死了。还发誓要报仇雪恨。他在上京不敢惹韩氏父子,一直憋着一口气。今天看见杀狗仇人坐在身边便想起此事。开始还知道这个场合不能胡闹,等喝得多了就忘乎所以,借着酒撒起风来。

    堂上一片沉默。女里为人粗鄙,行事无耻,本来就缺少人缘,所以没人同情他。高勋是汉人,自然不免物伤同类。几个王爷也都多少有些软心肠,对那家人的遭遇都有点伤感。

    萧思温本想说点什么,又觉得没有什么可说。他一向就看不起那马倌,只是为了利益才和他虚与周旋。他也瞧不上韩匡嗣父子,觉得皇帝对他们过于看重。现在这件事就是一个看惯了的酒后斗殴,也没有多大意思。今天皇帝表现的举止得当说话明白,这倒让他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。加上酒喝多了,头有点昏昏沉沉。就且冷眼旁观看看这个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朕以为韩爱卿判得没错。女里放肆是错上加错。女里你必须给韩爱卿请罪认错。如果你一定不肯,……”皇帝叹了口气道:“朕也不能强迫。那朕就重赏韩爱卿,替你来赔礼补偿。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萧思温刚闲闲地喝下的一口热茶噗地喷了出来。众人也都是又想气又想笑。想不到皇上会想出这么个办法。这算什么呢?用女里的愚蠢来惩罚自己?补偿韩德让损失的脸面?还是表彰他的判案?萧思温摇摇头,这个皇帝刚明白点现在又糊涂了,怎么说出这样的傻话。萧燕燕却乐得差点笑出声来。亏他想的出来!给了女里一记闷棍,让他既难受又说不出来。还了韩四哥一个公道和体面。最重要的是给他自己的左右为难和软弱无能一个滑溜溜的台阶。真是妙人妙语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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