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98.汪汪汪-《不计其庶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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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刘永丰鼓着眼睛问:“是哪个?我活刮了他!”刘永丰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,在安土重迁的古代,家乡几乎是一个人精神世界的全部!再糟糕再不好,到了快死的那一刻,都想落叶归根。家乡被毁,那是绝对无可磨灭的不共戴天之仇!

    庭芳冷静些许,问道:“从头讲来。”

    任邵英道:“我原是去安徽浙江谈事,谈完了安徽,就顺江往浙江去。才至松江,就遇着知德带着一队洋人,欲往江西去。景德镇瓷器天下闻名,个个都想跟去瞧,顺道进货。我们排了好几日的班,逗留数日选出了几个同咱们关系最和睦的,猛的见人来求援。一面往江西送信,一面就地想法子。这时,菲尔德听说了此事,就说愿来帮郡主。我先还当他好心,哪知他不到一个时辰,竟是集结了整个大船队,浩浩荡荡要入长江。洋人的船实在太快,不独逆流长江不慢,入内河竟是如有神助!我等心念郡主安慰,只得随之而来!”

    庭芳问:“他们如此卖力,可有谈条件?”

    房知德脸色难看的道:“就是没有!”

    庭芳冷冷的道:“你们这是与虎谋皮!”

    任邵英道:“郡主若是遇险,江西危矣!再是饮鸩止渴,也得先顾了这边。”

    庭芳怒道:“那也不能做此丧权辱国之事!你可知洋人对华夏的畏惧来源于中央集权的庞大?你引他们入港,摧枯拉朽势如破竹,我们就像没牙的老虎,任人宰割!我们现在打不过洋人!”庭芳气的眼泪直飚,“你知道这帮贪得无厌的洋鬼子,会对华夏做什么吗?你知道我们的科技差距,只要他们动手,我们就会变成亡国奴吗?我殚精竭虑的展工业,为的是什么?我事事以殿下先,又为的是什么?我们的时间那样少,你还提前!我宁可死在淮扬,也不愿洋人的坚船利炮轰进国门!”

    任邵英低头任凭庭芳泄,他知道庭芳不是个重私欲的人,所以才更要保护庭芳的安危。他跟随先太子二十年,不敢说胸怀天下苍生,至少被影响的惟愿四海升平。虽未入仕,却在权力中心打滚。如此赤子之心,至少他不曾见过。因稀少,所以才珍贵。他不敢想庭芳陷落淮扬的结局,徐景昌是否能撑住都是未知,何况延续庭芳的政策。他在江西时已感受到他与庭芳眼光的差距,就如这一次,他知道洋人不怀好意,可庭芳若不提起,断不会想到这么远。天朝上国的傲骨,糊住了他的双眼,直到见了庭芳的眼泪,才知道他又一次判断失误。

    庭芳的思想,好似能穿过时空,望向遥不可及的远方。任邵英不知差距有多大,但他知道不管是他还是钱良功接手,江西的商业就止步于此,再无展的空间。故,他与房知德意见一致,不惜一切代价,先救庭芳。至于庭芳的怒意,总归是要消散的。她活着,就会有法子。内忧外患到今日,能做的早已不多。

    庭芳深呼吸几口,镇定情绪。她不能不感激任邵英千里迢迢来救她,只语重心长的道:“我们最该防备的,就是洋人。他们真的比我们强。”

    房知德见庭芳冷静下来,低声道:“他们打完淮扬,会提哪样的要求?”

    庭芳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总归不会是容易的。”扭头问王虎,“那能飘在水中炸水匪的炸药,可是使的顺手了?”

    王虎道:“自打说要建水军,穆大工就带人在弄,也不知做出来了不曾。便是有,我们也没带。”

    庭芳沉吟片刻,对刘永丰道:“屠亲之仇,你想报否?”

    刘永丰咬牙切齿的点头。

    庭芳道:“如此,去寻你哥哥来,我们得商议一二。”

    刘永丰道:“有甚好商议的?他们有种别下船!我往别处送信,堵了运河,来个瓮中捉鳖,饿都饿死他们!”

    任邵英道:“且先同他们谈谈,看什么条件,再翻脸不迟。”

    刘永丰道:“有条件,难道淮扬就白烧了不成?”

    君子墨冷笑:“不是你们刘家兄弟出幺蛾子,且没今日这一遭!”

    刘永丰亦冷笑:“没有我报信,你们早是刀下亡魂。”

    君子墨反唇相讥:“待你报信,咱们早魂归西天呢。五千兵马的调度,当我们眼瞎耳聋不成?我们又不是尔等废物。”

    不等刘永丰找机会插话,王虎瞥了刘永丰一眼道:“你闭嘴吧,当日东湖一战,你们的花拳绣腿,不够人看笑话的!城墙上守着兵,大船的炮口对准了城门,连示警都无。也好意思说养兵造反,我看你们哥俩趁早投降,咱们一致对外,只怕活命的机会还大些!”

    房知德不理会旁边吵架的几人,只道:“我看他们想要的无非是利益,先谈谈。待殿下上.位了,再布海防。如今咱们便是打死了他们也是无用。倒叫他们的国王得了个理由,可起攻击。他们东印度公司……很强……”

    庭芳道:“我知道,他们的海盗都有女王的勋章。与其说是东印度公司纵横四海,还不如说是英国称霸全球。”英国的霸权未到巅峰,华夏将是他们最眼馋的肥肉。房知德说的并无道理,他们现在缺的是时间。燕朝比清朝更为孱弱,那帮强盗未必不会趁火打劫。

    房知德低声道:“也是我等想岔了道儿。”

    庭芳道:“罢了,多谢你们来救我。”

    房知德海上飘荡多年,何曾不知洋人心里弄鬼。只是许多时候明知他们有目的,也不得不跳坑。身不由己无外乎如是。此时此刻,他尤其清晰的感觉到,皇朝的强盛与个人命脉的关联,更能理解庭芳对福王的忠心。非忠,无可奈何矣。

    厅内渐渐安静,前院的悲戚之声越过屋瓦传来。庭芳深深叹了口气:“你们替我约见一下洋人,我与他们谈谈吧。”

    菲尔德可谓是庭芳的“老朋友”,从东湖入江西的海路上,庭芳乘坐的便是菲尔德号。被他半途扔下,庭芳毫不留情的仗着郡主身份给十三行并广东布政使施压,把菲尔德折腾的死去活来。菲尔德是英国商人,但他并不是走英国到华夏的全航线,因为耗时太漫长。如今的商人,许多都是走短线,货物一截一截的运输,才造就了许多港口的繁华。就如印度,几次兴衰,都与华夏国运息息相关。华夏昌盛,东西交流频繁,印度就富庶,反之印度则衰落。世界经济早就一体,只不过不似后世一般,影响到每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合作愉快”的菲尔德再次见到庭芳,便再次惊叹于华夏工艺品的凡脱俗。一样是宝石镶嵌的饰,却是繁复华丽到了极致,又不失大气。云锦织就的衣裳在阳光下反射.出令人迷醉的光辉。

    不符合菲尔德审美的脸庞比往日更显成熟风韵,菲尔德笑着见礼,用的竟是汉语。可见一年多未见,菲尔德很是下了一番苦工。同样下了苦工的庭芳从容用古英语叫起。古代英语与现代英语相去甚远,庭芳本就忘的差不多,基本从头学起。幸而对于能说本国语言的外国人,大家都是宽容的。庭芳不去挑剔菲尔德音古怪,菲尔德也当做语法错误不存在。寒暄好一阵儿,彼此才落座饮茶说事。

    闲杂人等早就退散,菲尔德带着翻译而来。翻译是个华人,世居澳门,那地界儿能说各国语言的都不奇怪。菲尔德没了霍克神父做搭档,就特从澳门寻摸了个通晓几国语言的人,高薪聘请在身边。他的汉语便是同翻译学的。只双方的语言都不精通,谈判还得依靠翻译。

    昂撒人比较直接,不似华夏那般迂回。庭芳不知目的,只虚与委蛇,三四个回合,菲尔德就憋不住了。开门见山的道:“尊贵的郡主,您欠我一个人情。”

    庭芳笑道:“我亦可还你一个人情。”

    菲尔德笑眯眯的道:“郡主说话算话么?”

    庭芳道:“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情?”

    菲尔德道:“我喜欢瓷器,那太美了!英国人都喜欢,法国人也喜欢,全欧洲的贵族都喜欢!”

    庭芳道:“十分荣幸。”

    菲尔德见庭芳只说虚话,便道:“所以我想在景德镇成立一个公司,专门收购瓷器,您看可以吗?”

    庭芳有些意外,景德镇的瓷器本就远销国外,菲尔德想要理所当然。然而如此大的手笔,就为了建一个公司,是活雷锋的节奏?庭芳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,问道:“你的公司,需要些什么?”

    菲尔德道:“一块不错的地皮,一些税收上的优惠,以及我们想自己建窑烧瓷,制作工艺品,贩往欧洲。”

    条件有些苛刻,庭芳不大愿意答应,淡淡的道:“菲尔德先生想要的恐怕不是瓷窑,而是我们烧瓷的秘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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