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事到如今,也只能顺其自然。 在她胡思乱想时,车队已辗进了桑都。 桑州的城和别处又有不同。筑城用的是一种灰白色的砖石,城中处处栽满了高桑,而那些灰白的砖石上,则是像爬山虎一样,爬了许多矮桑——它们可以从那种灰白的砖中汲取养分,而冰蚕留下的虫蜕和虫便,又凝成了坚固的琥珀状,填补了砖石的空隙。 很奇异的共生关系。 桑夫人早已迎了出来。 熊一样的桑州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,大老远看到车队驶入城中,桑夫人娇小的身躯就开始摇晃。 到了近前,桑夫人激动得失了声,颤抖着身体,盯住桑远远,眼珠一错不错。 看清桑夫人的模样时,桑远远心中的忐忑霎时不翼而飞。 她怔住了。 熟悉的感觉在心头涌动,她不自觉地开口唤了一句:“阿娘。” 眼泪掉了下来,她丝毫不知,呆呆地向着那个瘦小的中年女子走去。 母女二人长得有几分相似,走到一处,桑夫人颤着手,抓住了桑远远。 这一刻,桑远远的脑海里一片空白。 什么演技,什么心虚,什么冒牌,什么被拆穿,通通飞到了九霄云外,就像在外地待了大半年之后,休假回到家中看着忙碌的父母,感觉好像很久没见面,又感觉似乎与他们分别也不过是昨日的事情。 许久,桑夫人忽然掩住口,呜咽了一声。 “我的小桑果!” “嗐!”桑州王抓住了夫人的肩膀,道,“就知道哭哭啼啼,是谁说闺女不惦记你,见面得抽她一顿消气的?!哈!咋一见面,就叫起闺女小名儿来啦!多少年没这么叫过,你也不嫌腻歪!” 桑夫人柳眉一竖,一记杀人的眼刀阴阴飘了过去。 桑州王顿时怂成了鹌鹑。 桑不近在路途中已悄悄恢复了男装,他气宇轩昂地走过来,道,“阿爹阿娘,回去再说话吧,幽无命也在呢。” 听到这个名字,桑州王与桑夫人面色不禁微微一变,望向他身后。 幽无命笑得像春风般和煦。 他总算没有口无遮挡直接叫人家岳父岳母,而是施了个王族标准的见面礼,温声笑道:“桑州王,桑夫人,幽无命有礼了。” 桑氏夫妇正色回礼。 虽然在路上时,桑不近已将事情大概地告诉了二老,但眼睁睁看见这云境十八州最骇人的疯子、狂徒就这般像个老实女婿一样走在身边,夫妇二人一时之间还真是有点儿接受无能。 桑远远走在桑夫人身边,余光偷偷瞥他一眼,见他走得像模像样,那一身风度气质,既有王者的气派,又谦逊温和斯文有礼,实在是个影帝。 桑夫人时不时便攥一把桑远远的手。 好似怕她丢了一般。 “小桑果,”桑夫人低低地说道,“分明送你出嫁也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情,可不知为何,阿娘总觉着,你已离开许多年了。” 桑远远心弦颤抖,说不出话来。 理智告诉她,她,桑远远,生长在现代文明之下,有父母,有亲人,有事业。可是感情上,她却不自觉地依恋面前这个熟悉的人。 其实此刻想想,见到桑州王与桑世子的时候,她也曾有过血脉相连的熟悉感,只不过他们小心翼翼,不敢靠太近生怕吓着她,而她当时心中装着幽无命的事以及与韩少陵和离的事,也无暇去体会那本不属于她的亲情。 直到这时,她才忽然想起桑不近曾经说过这样的话—— “小时候总赖着我,要我偷偷带你到天都看看,我原想着及笄便带你走一趟。谁知稍大一些,竟不知从哪学到一身端庄,居然埋怨我胡闹。这次病过之后,反倒是回复了些从前活泼的模样!” 而当时,桑成荫是这样回答的—— “对对,我就说不该让小桑果嫁人不该让小桑果嫁人,当初没订亲的时候多可爱的小桑果,一见那韩少陵,便和外头那些子闺秀一样,变成了木头人!嗐!” 桑远远皱了下眉头。 幽盈月在五年前,是以小夫人的身份嫁给韩少陵的。她是幽州王嫡女,若不是当时韩少陵已定了亲,正夫人位置已被人占去的话,幽盈月不可能是小夫人。 所以桑远远和韩少陵定亲,是更早的事情了。 订亲之后,她就……变了吗?她从前,就是现在这般模样,而遇到韩少陵之后,就变成了个规矩的待嫁王女? 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呢! 能培养得出桑不近这种女装大佬的桑氏水土,又怎么会养出个木偶般的王女来?那个木头一样的桑远远,一言一行照着‘女德’刻出来的桑远远,存在的意义就好像只是为了替梦无忧铺路的桑远远……她是谁? 桑远远愣了一会儿,脑海里不禁浮起了最哲学的疑问——我是谁? 她从来也没料到,与桑夫人的相认竟然没有半点勉强。 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母女一样。 她的心中渐渐浮起了一个令她有些许惊骇的念头——该不会,她才是真正的桑远远吧! 她轻轻吸了几口气,凝望左右。 桑王宫的宫城和道路,既陌生,又熟悉。 桑州王带着幽无命径直去了书房,桑不近看了看桑氏母女,欣慰地笑着,转身追了上去。 要谈的事情,着实是有点多。 …… 桑远远被桑夫人带到了她曾经的寝宫。 一刻钟后,桑夫人总算是哭饱了。她收了眼泪,高高挑起了眉梢,得意非凡:“那父子两个有什么用!分明自己照顾不好闺女,还给我打马虎眼儿,说你谁都不记得了!没用的东西,以后也不认他们,活该!” 桑远远:“……阿娘我确实是忘记了许多事情,我可以看看这里吗?” “当然!”桑夫人道,“想添什么只管对我说!” 桑远远环视着大殿。 来到这里,熟悉的感觉更加浓郁了。 她走到大木柱的边上。 木柱子上,刻着一道道痕迹。 她仿佛看见一个小女孩,每年长高一些,父母兄长围在身边,开开心心地在木柱上刻上一刀,然后一家人乐呵呵去庆生。 她盯着木柱发了会儿呆,然后径直走到宫殿一角。 墙角歪歪斜斜刻着一行小字—— “桑不近是乌龟大王八!还要从台阶掉下去!” 字迹虽然稚嫩,但她看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她的字。破碎零散的画面在眼前一晃而过,她忽然便记起了当时的心境——具体发生什么事完全不记得了,就只记得桑不近年少顽皮,把她气得够戗,那一瞬间的情绪涌上心头,她与往昔共鸣了,恨不得把桑不近摁在地上一顿摩擦。 她站了起来,脑袋一阵眩晕,脊背寒气直窜。这,绝对不可能是别人的记忆!她和桑不近,绝对曾经一起长大过! 桑夫人急急上前搀住了她。 “阿娘,离家太久,女儿不孝!”千头万绪涌到心中,她捂住了嘴巴,哭得像个孩子。 第(2/3)页